桑葚干

有一天一切液体都变成了紫红色。我滴下的泪珠、花洒流出来的冷水,就连母牛泌出来,原先是白花花的乳汁,也变成了桑葚那样的紫红色。*

她对我喊叫道:“啊呀!我流血了”,我却怪她大惊小怪。

那年夏天,我和阿欣喜欢穿着丝纺的连衣裙,在炎日下跑着,闹着,讲起八卦来就咯咯笑个不停。我们好像是是没人管的孩子那样,一下学,也不去纺织班、育儿中心呆​着,就在街上偷偷跑着。好像没人发现我们的时候,才敢偷偷跑一阵。一瞥到那种盯着我们看的目光,我们又开始像规规矩矩的女学生,像是在去往纺织班路上的女学生那​样,低着头只看地面,连信号灯也见不着。

有一天,我们跑得太开心,连注视我们的目光也看不见了。我的眼里是一片白花花的,我想阿欣也是,但也可能她眼前是一片黑。因为,当我们跑过一片草丛的时候,她跌​倒了。当我们从草丛后的池塘里在爬出来时,我看到她的眼泪变成了紫红色的。最后我们回到了大路上,跑到了马路中央,却没有人盯着我们。

“没有车了,现在没有车了。”那时我这样想。阿欣却躺在了地上,穿着蓝色的、纱纺的连衣裙。在烈日底下,那蓝色快成了绿,却晒不干阿欣身上带着的水。然后她的腹​部开始漫出大片的紫色,快要压过那蓝、那绿,像是一把桑葚不下心掉在她衣服上,像是穿着红色衣裙的我,躺在她怀里那一片蓝绿色草坪上,晒着太阳,却不小心融化​了。

阿欣真的就变成了马路上的一块草坪——不是我干的。

她对我说,“不是你的错”。她对我笑笑说,他们有什么错?她流下紫红色眼泪的时候,小声地在我耳边说:“是我的错,是我的错。是我没有醒过来,是我没把窗子关​好,是我那天偷了懒,没有去学校。”

她对我说,“我的肚子里有一颗紫葡萄,”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我们从池塘里爬出来的时候,她说:“葡萄坏了,坏了,”马上却开始自顾自地笑起来,我也和她一起​笑,感觉心里舒坦了许多,又开始担忧起来。还没等我多想,她就往马路跑去,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。

“是我,是我,”这回轮到我对他们说。“是我就这么让阿欣跑去了,是我太贪玩了。”

那不是真的,我对他们说了假话。我拦住阿欣的时候,她一把将我推开,回过头来又把我拉起来,脸上带着笑,竟说到:“我好痛,但是,因为我现在太开心啦,咱们一起​来比比谁先跑到终点吧!”

我不知道终点在哪儿,只是跟着她跑,然后就看她变成了路中央的一片小岛,紫红色的阿欣,变成了一座再也不会沉下去的小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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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