萝卜

我想起来一个在市场听到的故事。

那一天上午，我准备去市场，带着零零散散一些钱币。现在市场已经很少了，没什么人，也不属于管辖范围内。货币也越来越少了，而都是卡片，数字。甚至数字也越来越​少，只有一次次的刷卡作为记账。记账上的数字，就是工作的信号。最后市场变成了交换物品的地方，货币也成为了纪念品，物品的一部分。

总之我打算碰碰运气，看看有什么新鲜的时令蔬菜，有没有什么新的园艺爱好者加入进来。或许——购入一些新的植物种子，看看在绿期到来之前有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，以​便在绿期播种。

这次我换了一个进入市场的路口。刚到街口，就遇见一排新支起来的小摊，售卖着各样的种子。我与一些叔叔伯伯问好，排在前面的都是一些老熟人的面孔。很小的时候，奶​奶就带我来到这个市场，与同样的叔叔伯伯们问好。他们在这里很久很久了。没有家庭，没有分配到的消费卡。像是没有身份一样，哪里都不属于，却像是住在这个暂时的市​场一样。说是暂时，这个市场也不会跑到其他地方去，尽管只在Xc星期的时候才会聚集林林总总的园艺爱好者们。

我尽量想象他们都和我一样，热衷于把时间花在园地里吧。但不知为什么，我的小花园总是只产那么一点点作物，也各不相同。我把它们当宝贝，却看到其他市场里的商贩都​有那么多完美的作品，像是超市里的那样——即便如此，它们也不如超市里的那样无聊。所以，关于我的故事——那天听到的故事，是种子摊一个新来的大娘告诉我的。

她卖的是萝卜种子。一来到摊子前，她就朝我吆喝道：“诶！你好！来看看我的孩子们吗？这些现在都搞活动，马上不就是到了合适的时候嘛！”她拿起一个白萝卜的种子，​笑眯眯地给我解释道，她的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，性别，要怎样健康地养大这个可爱的孩子。她拿起一袋种子说：“嗯，这个啊，很乖的。不过你就是要注意下，可能刚​播下种的头两个半期，他会有点懈怠的，你要多多督促他一下。可以多给他喝点营养液啊，多和他说说话……我这里也有卖营养液的，你看，这么多种型号，这个宝宝喝A5型​或者B3型都可以的。如果你的土比较黄一点，B3型好一点。嗯……如果是红一点的土，A5就可以啦。”末了她又补充一句：“我这里是很实惠的，将心比心，都是为了孩子​好。我不会给你推荐太贵的产品的。”

起初我还很兴奋，认为是遇到了新的园艺爱好者，也同我一样，这么爱自己种的植物。后来她的介绍，越来越让我诧异。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口吻，这样地爱护自己的植物，像​是真正的孩子一样。

大娘很热心的一直为我介绍着，我顾不上插话，听得出神。只言片语间，听到她提了两句“母亲”，“婚礼”，什么的，不由得对她的婚礼感到好奇。现在已经没有人再举行​“婚礼”了，只有我，似乎像是从过去来的一样，才对这些旧时代的东西记得那么切切。

在一阵沉默后，我问她：“所以，您今年岁数也不小了？婚礼是我奶奶那辈的记忆了，怎么之前没在市场见过您呢？”

她笑笑说：“哪里哪里，我是十几年前结的婚。我二十出头的时候，你估计都上学了吧。”

从小，我就喜欢读书架上旧旧的书，看到过几次婚礼的景象，读到过几次关于婚礼的描述，幻想过无数次，婚礼是什么样的，我会不会是那个“新娘”。我想，眼前这位大娘​一定是很幸福的，因为婚礼就是一份承诺，是一场进入新生命的典礼，是挣脱现在这个社会“分配体制”的自由之光。

于是我也笑眯眯地回问她，问她婚礼的场面，问她新浪是谁。试图表现出兴趣十足的样子。我不记得是“新浪”，还是“新郎”了，总之读音是一样的。

她说：“红布，红窗帘，红婚群，金色的纱。我和新郎拜头。”

“那么……这个新郎是谁呢？”我问到。

她迟疑了一会后，然后笑眯眯地说道：

“萝卜。”